Saturday, July 10, 2010

二樓五仔記事簿/夏06/德/尋找的是妳

尋找的是妳

下載了很多羅力威的歌在聽,但沒有打過一次電話給LC,我們就是這樣保持著距離來聯繫。她有時會上網google我的名字,在其他人的文字裡尋找我的消息,上星期她找到一些我在澳門的片段,阿海是我的朋友,看了後我也很感動。10/7

阿海拍很好的照片,他的網站:
http://www.flickr.com/photos/cforchris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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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雙全走一段路
阿海 (轉自: http://mypaper.pchome.com.tw/justliving/post/1320655419)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有次我獨自到澳門的藝術空間牛房倉庫去看一個別出心裁的單人雜技演出,剛巧遇見早年一起參與『我不在』展覽而認識的攝影達人Frank Lei,然後他跟我說起白雙全即將有個創作計劃在澳門進行,身為策展人的他問我有否興趣參與,而主要的任務就是帶領他在澳門走上一段路。因為我本來就知道並且相當欣賞白雙全這位來自香港的行為藝術家,所以平日總是猶豫的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也留了聯絡電話和電郵給他。

記得Frank當時跟我說會在09年10月進行的,然而過了好長一段日子,一直都沒有任何人主動跟我聯絡,當我以為該計劃或許已經被擱置又或是我這個人剛巧不小心被遺忘了而存心想要去忘記曾經被邀約過時,命運竟然讓我在文化中心某個國畫展覽中再次跟Frank不期而遇,但這已經是12月中的事情了。在會場中他問起我白雙全有否跟我聯絡,我掩飾著內心因預期性悲觀而產生的某種微不足道的失落和無關痛癢但又異常真實的若有所失,假裝自己並不在乎然後一臉無所謂的跟他說:『沒有。……沒關係的。』可能由於現場相當肅靜的關係,我們接著也沒有多說什麼或閒聊客套一下,各自很理所當然似的回到自己原來的軌道繼續專心看自己想看的作品,甚至彼此離開展場前也沒有特意跟對方打個招呼道別。

之後我真的以為事情將會不了了之。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是1月下旬了。有天中午我突然接到牛房打來的電話,來電者說是有關白雙全的計劃,還確實的跟我約了一個時間。有機會認識自己欣賞的人,本來就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我懷著歡喜的心情安靜地等著被一些未知而又有意思的人事物所感動。

白雙全的這個創作計劃名為《重繪記憶的地圖:澳門站》,並將在牛房倉庫展出一個月的時間。以下是其傳單的簡介:『閒蕩、聽一些澳門人的故事、結識幾個朋友,是這一次我來澳門的主要目的。由澳門人的記憶出發,我讓他們每個人個別帶領我走了一段路,由他們小時候住處一直走路到小學的門前,沿途我聆聽他們和澳門過去的故事,這樣我像帶領一個小朋友上學,在他們的回憶中重組我對澳門的印象。這是一次記憶的清洗過程。在地圖上畫出了十幾條路線,像飄落地上的髮絲,有長有短,重疊和交叉部份是兩個人相遇地方。我穿梭在不同時空的故事中,街道上新舊的建築物並置,在澳門街我的腦海跳出了很多的想法,我有幾件好想在澳門做的事,幾件他們幫我做了,拼湊成為今次展覽的內容。就像我讓記憶隨意浮出,說不出有甚麼偉大的內容。』

為了避免出現不必要的尷尬,我出發前一天就有意識地特意上網連到他的BLOG粗略地重溫了他之前的作品,像是[與視覺無關的旅遊]、[等所有人都睡著了]、[等一個朋友]、[五個人行的斑馬線]、[給路人的一朵小花]、[$132.30的神蹟]等等,看了都讓我不自覺地會心微笑。凡事過分認真的我同時也不忘看了一下他的個人資料,這才發現原來我們是同年出生的,並得知他大學時副修過神學,而且他也喜歡豐子愷的作品。有了這些事前準備和基本了解,我就比較不用擔心一旦話不投緣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或出現相對無言叫人無奈又無力的冷場氣氛。

下午當我抵達相約地點時,事實上我還不太清楚他創作計劃的具體想法和內容,因為Frank之前在看雜技表演時並沒有跟我說得很詳細。當我在高士德M記門外一邊等待一邊搜索對方的身影時,原來他已經站在店內了,而且迅速地意識到我就是他要等的人。我們沒有光顧任何東西,彷彿很有默契似的直接走到二樓坐下來相談,他簡要地自我介紹後隨即約略講解了他此行的構想,接著又要求我在地圖上標記出我小時候的住處和小學的所在位置,還不忘替我拍了一張照片,接著我們就正式出發了。


我帶他到美副將大馬路牧羊巷去看我小時候的住處。因為事前缺乏足夠溝通,所以我並沒有帶備那個住處的鎖匙,只能引領他走至巷口的鐵門遠距離觀看。我家其實就在觀音堂的隔壁,所以通過那鐵門後還有一段其極狹小而破爛的微型山路要走才能到達。他在途中看到有意思的東西就會拿相機出來拍照,也會帶著好奇心向我發問一些他不了解的事情。我一邊隨興地給他介紹眼前所見的事物一邊進行著像是彼此互相採訪似的閒談。我們隨著跳躍式的思緒粗略地談到宗教信仰、童年生活、創作的種種、以及一些關於自身生活中常常出現的情緒起伏。

記得我曾問他,是基於什麼能夠讓自己可以有如此大的耐性去實踐像[等所有人都睡著了]這樣的創作,他跟我說其實因為他內裡一直處於一種不穩的狀態,彷彿需要通過創作才能有效緩和安撫自己。又說,創作的時候自己不會顧慮太多,但當然別人事後的回應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創作動力。

我跟他隨意地談到自己小時候的種種,於是他問我童年過得如何,我想了一下,然後說:『雖然相當無知但卻過得蠻快樂的』。我反問他,他卻說自己好像沒有什麼快樂的記憶,而且反而記得的都是一些傾向負面的事情。我聽後有點詫異,會創作出這麼多『讓人感動和感覺美好的作品』的作者,原來一直並不覺得自己是快樂的,甚至連快樂的回憶也沒有多少。

經過觀音堂的時候,他要求進去看看,然後我就帶他到該廟的後花園,企圖讓他近距離隔著一片鐵絲網看看我童年時的簡陋住家。現在我都不太記得當時跟他說過什麼了,大概就是即興隨性地介紹一下眼前景物的今昔變化。及後在美副將步行至墳場時,我憶起了自己小時候家裡養過的那頭名叫『肥仔』的米色唐狗,當年每天晚上當我們吃過晚飯後由A住處移動到B住處去睡覺時,牠都會主動護送我們到半路然後才獨自折返回去。我陪他進去墳場略略看了一下,然後我提到我有一位中學同學也是葬身於此的,而死因聽說是幾年前因為在日本吃了有問題的河豚而中毒身亡。

再往前走,就到了我童年時的B住處翡翠園大廈,我走著走著,忽然還想起了小時候媽媽有次送我和哥哥上學,在路上跌倒後爬不起來,她就自己坐在原地,要我跟哥哥丟下她自己到學校去。印象中升上小學之後,媽媽就不再送我們上學去了。

我們步行至現在的高美士中葡中學門前,他看到路邊有買炸雲吞的攤販,也買了兩塊錢試試看。其實這攤販也是老字號,至少經營二十年以上了。沒記錯的話,小時候一塊錢可以買到八個炸雲吞,現在卻只能買到兩個。而他好像在香港從來就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似的,竟然感到新奇。現在的這所學校,前身其實是一間專門給葡人孩子念的全葡文小學,直到我中學畢業前一年才忽然變成是我們的中學。意思是我小五至中四都是在新口岸的那所高美士中葡(即現在的理工大學)念的,最後畢業那年才十萬個不情願地被迫移到這所規模小很多的校園。我不曾忘記,我們連畢業典禮都沒地方舉行,還要寄人籬下似的回到新口岸舊校向新主人借用他們的禮堂行禮,回想起來確實有點可悲和諷刺呢。

過了愛都酒店,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何東中葡小學。原來的校園早在幾年前就拆毀了,我現在有點後悔當年沒有趕在清拆前特地回去拍些照片,不過我相信即使沒有照片,那些純真年代的寶貴記憶片段也會一直留存在腦海裡,永遠不會輕易被遺忘。

回程時因為不想走重複的道路,於是我帶他由東望洋酒店那邊進入松山步道,走了約三分之一圈再由二龍喉公園離開。本來他希望到我現在的住處看看我的攝影作品,但由於時間所限也只能作罷了。我送他回到牛房倉庫,短暫的旅程至此結束。

遊走在M城大街小巷的他,已跟我們十五位客串導遊一起重溫了各自童年時的上學路線。事後又分別跟我們做了若干有意思的互動。比如他送了我兩件禮物(一藍一黃),要我交換家中一件綠色物件,並請我把一藍一黃的物件放在家中各拍一張照片給他。又比如他請另外三位朋友各找一張在舊居拍的相片,連同一封信寄去舊居的地址,希望現在住在裡面的人會給他回一張舊居現在的樣子的相片。又比如他請Ivy想起一個有關家的夢,繪在紙上,並請她把這個夢再夢一次。又比如他請Jenny伴他到白鴿巢公園,和賈梅士炒蛋。

那天我獨自去看這個展覽時,收到一本他送的書,是他早前出版的個人作品集。內頁附有一小段題字,最後一句是『祝你如山如海』,老實說我很喜歡這個隱喻,我不自覺地又會心微笑了一下。展場中有一面牆上貼了很多空白的的告示貼,左右兩邊上方分別寫著『請寫上你不想忘記的事情』和『請寫上你想忘記的事情』。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是這樣回應他的:『有時越是想要忘記反而越會記住。』&『我們自己真正在乎的事情其實是不會忘記的,除非是得了失憶症。』

為什麼我會花時間不厭其煩地記錄以上這些瑣碎的經過呢?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有次在低潮時剛巧看了他BLOG裡的作品受到某種微妙的鼓舞進而在灰暗中重拾『世界仍然美好』的信心吧。那時的我打從心底強烈地慶幸著,處身這個既無奈又荒謬的世界,還好仍有各種各樣有意思的人默默地做著感動他人的事情。

他的展覽目前仍在澳門牛房倉庫展出中,展期至3月14日(逢週二休息),有興趣的朋友有空可以去看看。
(201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