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30, 2011

周婆的遺物



周婆的遺物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上,身體疲倦得不能動彈。很累,但睡不着……
 
四月廿三日星期五晚,我接到周英的電話,她說明天可以由廣州來港一同幫周婆辦理身後事。因為星期六日醫院休息,我們等到星期一上午才取到周婆在石硤尾邨單位的鎖匙,房屋署要求有社工陪同下才可以入屋收拾遺物。入屋的人除了我、周英(周婆失散多年的親人)和社工,還有陳伯(鄰居,周婆的密友)、周英的阿姨、馬仔和壹週刊記者。
 
我們一共收拾了兩個小時,周英從屋中找到周婆的一些衣物、文件、金器,還有六萬元的現金(藏在隱蔽的櫃底,遠比我估計多出幾倍)和一筆九萬元的存款(她因這筆錢而被終止綜援)。六萬元現金由周英代理,作辦理周婆身後事之用,存款要由法院核實周英的身份後才會批發給她。我只取了周婆家裡的一堆證件、相片、書信和月曆等關於周婆的物件。剩下的由陳伯拿去,包括周婆吃剩的半桶米、一枝牙膏、洗衣粉和幾卷廁紙、一部新淨的電視機、電飯煲和風扇。周英說應該還有一件白金戒指和頸鏈,因為她上次在廣州見過,卻不見了。
 
約下午三時,我們幫周婆到房署交了三個月的欠租,退了屋,並簽了紙授權把屋內其餘的物件當作垃圾處理。四時,我們拿着周婆的六萬元,為她到鑽石山殯儀館改了一些較好的殯儀安排,用了其中的兩萬元為她在慈雲山買了一個較好的靈位,其餘三萬多元當作周婆分給周英和家人的遺產,作為她們日後來港探望周婆的路費。
 
一路上我的腦海裡不時浮現起周婆生前說話的樣子,同時又疊着一個冰冷的身體。不停在想:在死和生之間到底有多遠的距離?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二,我們在灣仔幫周婆辦了死亡証,五月十二日她的遺體會在葵涌火化。下午二時十五分我們回到明愛醫院,在地下的殮房等了好一會。殮房前的大堂很大,地面鋪了藍色的碎磚,空蕩蕩的甚麼都沒有,只見遠遠的牆上掛着兩個漆上金色的十字架:不知這是代表雙倍的痛苦,還是雙倍的盼望?最後,我仍是不敢進去看周婆的遺體,周英看了,眼睛含着淚水出來,她說:「很瘦,沒穿衣服。」送別了靈車,總算把周婆的後事辦好。
 
下午六時,周英乘直通巴回廣州,等到五月十一日再回來送周婆最後一程。
 
家中的電視一直亮着,眼睛看着閃動的光:火車在漆黑的草原中走過。我想起幾年前在華山也曾見過遠遠的火車(一排燈光)在走動,隔了很遠,我仍然可以聽到「轟隆轟隆」的響聲。山頂很冷。
 
 

後記:文字記於 2004年4月29日。周婆是獨居老人,原名周方,生前住在石硤尾邨40座(美荷樓旁,已拆卸),我在一次教會傳福音的活動認識她,之後就一直探望了她十年,最後見她是04年農曆新年前,我在39座的樓下請她吃了一頓客家菜,3月31日我再去找她時才知她已去世了兩天。因為周婆在香港沒有親人,喪事就由我代辦理,並嘗試聯絡她廣州的親戚。幾日前我在處理周婆的遺物時,找到這篇文字,原來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這是她/我送給我/她最後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