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大學上美術課時，我在畫室內畫了一張風景畫。我把一點藍色的油彩唧在調色碟上，混了一隻藍色，畫了在畫布上天空的位置；又在碟上另一位置唧了一點藍色，畫了在海洋的位置。一路點一路畫，我把兩隻藍色都搞亂了，最後海洋和天空都混成一隻藍色。／／海是藍色，但藍色不是海，藍色是把我們引向海洋的想像，它是一個抽象符號，挑起深藏在人腦海內的海洋記憶。但偏偏天空又是藍色。我們只能靠位置來辨別天和海，在上面的藍色是天空，在下面的藍色是海洋。／／既然兩隻藍色並沒有兩樣，我就把同一隻藍色畫在兩張大小相同的畫布上，平放右左掛在牆上。哪一張是天空？哪一張是海洋？兩張都是天空，兩張都是海洋，就由觀眾自己去決定，但這選擇就突出了人主觀地詮釋所見世界的意志。於是就有了《畫一個天／把用剩的藍色畫一個海》這作品。／／第一次做這作品，我還真的帶了兩個畫框走到郊外去，一張對着天空畫，一張着海海畫。又因為怕把兩張搞亂，我還在畫布背後寫了個「天」字和「海」字，展覽的時候就展出兩個框。／／後來在《單身看II》出版時，我在兩張畫的影像中各取一塊藍色，放大放在左右頁。其實它們的藍色是有些微分別，但經過印刷粗糙的分色，出來兩頁的藍色卻完全一樣。分不清天和海反而更接近這兩張繪畫的本質；而這薄到沒有厚度的色彩，更接近概念本身，由此我就放棄了畫框，而只直接油在牆上；甚至不是我來油。／／後來有一些海外展覽邀請我沒有時間去，我都會請他們展這作品，我連一張紙都不用寄給館方，只留一個製作指示，工人就能準確完成：「請僱用一個油漆工人，讓他自由挑選一種藍色的油漆，用這藍色在牆上畫一個「天」，再把用剩的藍色畫一個「海」。「天」是一個畫在牆上塗滿藍色的長方形（1.7米高 x 3.5米濶，平塗），「海」跟天一樣尺寸，畫在它附近的牆上，海天一色，互相呼應。」／／但有時也會有意外，2012年在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的《未來展》，或許館方覺得我的繪畫太簡單，他們放了兩桶藍色油任由觀眾自己填繪，結果我在網上看見相片，有草有魚，哭笑不得。／／2013年我在倫敦Frieze拿了一個最佳展覽獎，主力是這件作品。後來有收藏家購買了這件作品，他問我：「其實我買了甚麼？你的作品我都不知道怎樣展示？」我說你只要找個工人或自己跟住指示，去到那裡都能展覽。反而我不知道他為何硬要收藏這作品？因為任何人根據上面的指示都能製作這件作品。我是開發者，這張概念繪畫就像開放軟件。但我相信他的收藏是對創作者的尊重，亦鼓勵和推動了更多創新作品的出現。／／這作品最近一次在上海展覽，我看着工人悠閒地在平塗藍色的姿勢，我覺得他更像藝術家，片段可在我網站觀看：oneeyeman.blogspot.hk
（明報2015-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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